“或許是個考驗吧?很關鍵的那種!”
李珣飄浮在半空中,看著霧靄籠罩下,影影綽綽的原始森林。
在這個位置,已經看不到了鬼門湖。但是,閻夫人柔和偏又冷靜深沉的眼眸,似是仍在李珣身上留連。
李珣很清楚地知道,在壓抑了百多年后,隨著冥火閻羅死期將近,幽魂噬影宗的內部矛盾,將會在不久的將來轟然引爆。
在這一時刻,無論是冥火閻羅還是閻夫人,都開始拋下平常面目,盡可能地爭取力量了─不管是出于公心,又或私心。
不得不說,兩人的態度、開出的條件都是極令李珣心動的,有時候還真會讓他覺得,若是以這種情況發展下去,再過幾百年,宗主大位,會落在他的手中。
可是這也僅僅是臆想罷了,短期來說,李珣最關心的,仍是現在自己的情況。
半刻鐘前,水蝶蘭攜著閻采兒那個便宜得來的奴婢,大搖大擺地向著充山方向而去。
李珣敢打賭,這位姑奶奶到那兒放倒幾個倒霉鬼之后,便會隨便找個借口,殺到騰化谷探班。
那么,李珣大概只剩半月左右的時間可以自由支配了。
在這段日子里,他有一件極重要的事情要辦──而且是在無人發現的前提下。
與冥火閻羅開誠布公的時候,李珣提出要進入化陰池的要求。
冥火閻羅卻給出一個意外的回答:“你進不去的!化去陰火珠,確實只有化陰池才是正途,我本來就沒有阻你之意??上銋s來得遲了。
“在四九重劫時,我重傷待斃,全靠化陰池連接九幽之域,以精純陰氣救了我一命。
“但因我傷重,操控之時出了差錯,使得祖師咒靈從封印中脫身,多虧陰長老損耗精血,以化陰池之力勉強鎖住,這才免了一場大禍。
“你也知道,化陰池名為池,其實就是此界與九幽之域的連接點,深及地下千里,位置則隨天地元氣的變化而飄移不定。
“化陰池正常入口,僅有湖心地宮下的一條,還是當年祖師以絕大神通開辟出來,除了此路之外,便是你當真潛下千里之深,也只能是大海撈針,全無所得。
“可恨祖師咒靈雖被鎖住,卻無巧不巧,擋在這入口上……那咒靈神智盡去,只有怨毒咒誓所賦予的一身戾氣,偏又是我宗功法的絕大克星,因此無人能敵。
“近兩百年間,除了祭祖大典那日九幽地氣大盛,化陰池自然上浮,可完全壓制之外,其它時日,那是誰也進不去的……不過,也許還有另一條路?!?/p>
這是冥火閻羅的最終答案。
“由于祖師咒靈的失位,化陰池內充盈的九幽地氣被擠迫出一些,散入周圍地脈之中,雖說不到兩百年,卻仍辟出一條頗具規模的地底陰脈,與化陰池相連。若能沿這條陰脈尋覓,或可找出另一個進入化陰池的入口。
“這條陰脈因地脈變動,兼有九幽地氣滲入,蹤跡難尋,但經我多年推算,卻發現了一個可能的陰脈集點,其位置就在……騰化谷?!?/p>
原來如此!
李珣不緊不慢地在半空中飛行,心中則在計量。
冥火閻羅一番話,讓他想起了一些事來。
記得他當年剛剛拜閻夫人為師時,被應采兒設計,殺了碧水君一個不爭氣的徒弟……叫什么名字來著?
當初殺人時,李珣沒怎么搞清形勢,只道是閻夫人看不慣那廝囂張,才假應采兒之手設計他,李珣后來才發覺這事情古怪。
碧水君那時已和閻夫人水火不容,那個死鬼又憑什么敢在騰化谷里逗留許久,作威作福?
李珣問過應采兒,小妮子卻只含糊說那死鬼奉宗門敕令,在尋什么東西,谷中諸人都不方便出手。
現在想來,問題便很清楚了,那家伙找的,恐怕就是化陰池溢出的陰氣余脈吧?
而且,說到離騰化谷較近陰氣匯聚之地……李珣腦中沉淀已久的記憶忽地翻了上來。
他想到了一個絕妙的可能,所以才向閻夫人報備,要去騰化谷閉關,而且時間共三個月。
在這段時間內,怎么也能弄出個結果來吧?
在半空中飛行時,李珣一點兒時間也不浪費,而是細細計劃這段時間的行動安排。
時間在思考中一點一滴地流過,不知不覺,幾個時辰過去,天色已然變擦黑,耳邊響起連串的怪鳥異獸嘶鳴,使李珣猛然驚醒。
通玄界南部原始叢林密布,其中的鳥獸無不是經過數百萬年物競天擇,才能在通玄界立下腳跟,其中頗有幾樣,令站在此界最高層的修士,也要為之警惕。
李珣忽然想起,這里有一種毒獸叫“喆”,極是厲害,更重要的是,這毒獸腦后天然生成毒囊,是一味極有效的引子,經過陰火提煉,收集引發九幽地氣時,可以大大提高效率,正是閉關精進時的上品寶貝。
“好像在這里有個據點吧?”
這一種對修煉極有益的寶貝,是任何宗門都不會放過的。幽魂噬影宗自然如此。
幽魂噬影宗便借著地利之便,在此設了一個別院,常駐數名弟子,專門放牧那些喆獸,在盡可能地保證其繁衍不絕的同時,大量采集毒囊為宗門所用。
李珣準備找幾個毒囊備用,便略一打量周圍,往別院方向飛去。
森林上空飛掠的大鳥正是歸巢的時候,見了李珣,它們本能地有一種畏懼,都四散飛去,一時間呱呱之聲不絕。
先時還不覺得,但這鳥叫之聲激烈起來的時候,李珣心中忽地被某種突來感應撞了一下。
便在這剎那間,天地間似是有某種情緒,與李珣心境合如一,這種突如其來的變化,甚至快于他的神智,先一步使全身真息激**起來。
李珣身形一頓,旋又飛掠而下,也就在這一頓的空檔,幽一已經撕裂空間,隱入了叢林無處不在的陰影中。
前方已能夠隱隱約約見到別院的輪廓,李珣的速度卻開始放緩,每一棵樹木、每一片灌木、每一塊土石及其所遮蔽的陰影,都在李珣視界之內,流動不止。
當然,李珣不會忘記,在這些看似自然生成的草木之間,還有一道隱秘至極的封禁,保護著別院的安全。
而現在,封禁卻是支離破碎!
沒有遲疑,李珣立刻放出警示飛劍向宗門求援,碧藍色的瑩光朝天飛起,沒有受到任何阻礙,眨眼就不見了蹤影。
做完這件事,李珣眼角的余光瞥見了在陰影中前行的幽一。
戰力驚人的幽一與李珣相距約三十尺,這個距離可以保證其實現充分的爆發力,達到最大殺傷的目的,但安全性則有所下降……
搖了搖頭,李珣還是讓幽一靠近了些。
這就是暫時失去陰散人的不便了。
本來幽一主攻,陰散人主守,二者搭配,堪稱無懈可擊,但這些日子以來,先是天冥化陰珠報廢,接著又是陰散人身上諸般變化,使李珣仗以橫行此界的手段再不復當年之勇。
便是沒有陰火焚身的壓力,也應該主動求變了……這些念頭一閃而過,李珣又很快發現了一些意料之外的痕跡。
封禁是破碎了沒錯,不過破壞者所經過的路徑,卻只是擦過別院的周邊,沒有沖入院中的跡象??墒牵即蟮脑郝渲?,卻已全是死氣。
“一、二……七、八!”
透過幽魂噬影宗獨特的辨魂之術,李珣不用目見,便知院落八名留守弟子已是全都死透。
可是,為什么?
李珣身形不停,沿著這條路徑擦過別院外墻,眼見便要沒入茂密的叢林中,卻忽地一折,向后急退,數百尺的距離一掠而過。
別院外墻投下的陰影似乎也被驚住,輕輕一顫。
“出來!”
站在外墻下,李珣抬眼看天,口中言辭簡略,卻有著不容置疑的冷厲。不過,回答的僅是幾聲鳥雀的尖音,然后便再無聲息。
李珣也不介意,只是微微一笑,拍了拍斑駁的外墻磚面。
“你那手做得不錯,先以強行突破封禁為假象,此為明線;再以半路折返,飛躍此院落為第二重迷陣,是為暗線。而你則冒險躲在這陰影之下,避過身后追兵,順便來個嫁禍江東,害了這院里八條性命。
“等到追兵醒悟過來,還以為你又從之前的路徑上逃走,又翻身追去,至此把人給丟了個干凈……有意思!”
四周仍就毫無一點聲息,但李珣卻更是穩健從容,他的手指一點點從墻皮上抹過,出奇的卻沒有沾上一點兒污物,末了,他收指在鼻間一嗅,眉頭輕皺。
“哦,此間猶有余香,難不成……哈,那就更妙了!你說是也不是?”
第一個“是”出口,李珣身形暴起,貼著墻面直插入數丈外的大片陰影處。李珣身形甫動,那片陰影便詭譎地波動起來。
“好遁法!”李珣大贊一聲。
李珣知道逃的人修為一般,只是逃命的手段頗為不凡,可實際看到之后,李珣才發覺,他仍是低估了對方。
如此遁法,幽昧入微,能以最小的損耗臻至最大的速度,又兼具息影隱形之效,乍一看去,甚至比宗門的噬影大法還要來得精妙。只可惜,那人還漏算了一點。
在那人原先藏身之地,李珣悠然止步,自顧自地打量周圍環境,估算那人隱身的手段。
而相應的,斜后方一聲悶哼,一個人影踉踉蹌蹌倒退過來,十幾步下來,便再也穩不住身子,一屁股坐在地上,恰好就坐在了李珣身前。
正是幽一建功。
“啪”的一聲,一件青瑩的物事跌落塵埃,李珣一看,卻是一把極精致的玉骨折扇。
他心中一跳,目光掃過來人狼狽而又尷尬的臉,咽了口唾沫,才險險將喉嚨里那一聲“是你”壓下。
只是這舉動很是令人誤會,地上那人通紅的小臉立時變得慘白。
李珣忍不住“哈哈”一笑,同時伸出手去,輕撫在那人已有些紛亂的發髻上,口里道:“瞧你這俊俏模樣兒,何必做這爺們兒打扮?”
說話間,那人頭頂束發的木簪無聲無息化為齏粉,烏云般的秀發披散下來,垂流如瀑,也使其微顯青澀的俏臉,霎時間燦然生輝。
在這一刻,李珣是真的咽了唾沫,他手指很自然地挑著一縷發絲,讓柔順的觸感從指尖滑過。
看眼前這可人兒屏息僵硬的神情,李珣心中竟也微微一**,只是更多的,還是一種惡作劇式的快感。
顏水月,你這小妮子也有今天?
眼前的女子,正是他當年在不夜城結識的水鏡宗弟子,顏水月。
這數十年來,李珣以靈竹的身分見過她幾面,但都是在水鏡大會上,少少地說上幾句。即便如此,他也算是這小妮子極少的朋友之一了。
令李珣感到奇怪的是,這顏水月雖說是號稱水鏡宗幾百年才出一個的天才弟子,但修道僅僅數十年,修為也差得遠,怎么都不可能一個人跑出來,而且,還碰到這么大的麻煩……
這些個念頭在李珣腦中回旋,面上卻一點兒不顯,只是用手指輕勾小妮子圓潤的下頷,道:“哪個宗門的?姓甚名誰?為什么要嫁禍于本宗?說!”
最后一字語氣并不嚴厲,甚至有些柔和,但顏水月卻已給嚇得喃喃地說不成話,只是將目光自李珣臉上與地面折扇之間來回游動,全是藏不住的心思。
李珣啞然失笑,隨手將地上折扇拿起,“啪”地一聲展開。
扇面用雪白絹絲織就,簡潔得很,也沒什么畫作,只是龍飛鳳舞寫著幾個大字,一面是“天機無限,一半一半”,另一面則是“信口胡言,且聽且看”,如此言語,聯系到她的身分,那荒唐處直令人發噱。
只是李珣卻笑不出來了,他猛地醒悟。
這妮子從小精靈古怪,又膽大包天,怎么……這個念頭未了,李珣已甩手將折扇扔了出去。
此時天色又暗了許多,他這一甩,那折扇便在虛空中劃出一條青蒙蒙的光線,但只是一眨眼工夫,青光一漲,顏色竟得深得紫了。
潮濕的叢林中霧氣倏起,緊接著,便燃起了一道火光?;鸸忸伾系醚?,一看便知道不是什么好貨色,若是李珣不及時甩掉,此時還不知會如何狼狽法。
那火光燒得快,滅得也快,而在李珣注意力放在遠處火勢上時,耳邊又響起一聲呼哨,剛剛還可憐兮兮的顏水月,此時卻如同一只精力充沛的小鹿,猛地彈起身來,向叢林深處奔去。
“天真!”
李珣小小地失了回面子,頗有些哭笑不得,但顏水月的修為差得太遠,要抓她回來,也只是舉手……等等!
便在李珣即將舉步的剎那,顏水月的身形忽地一化為三,朝著三個不同的方向急奔,李珣清楚,這正是水鏡宗天下獨步的“鏡化”之術,與通玄界常見的分身化影之術類似,但其效果確強上了不知多少層級。
“……麻煩!”
若是僅要造成殺傷,李珣至少有七八種手段可以達到目的,但是他現在僅僅是好奇而已,也不可能下這樣的重手。就這么一耽擱,顏水月的身形已完全投入了密林中去,旋即氣息隱匿。
還是……算了吧!
李珣看了叢林半晌,終還是拍了拍巴掌,決定拋開此事。
雖說他很好奇顏水月惹了什么麻煩,但看她這模樣,似乎也能應付,當然,就算是不能應付,他也沒義務去解決不是?
帶著這個念頭,目光在幽深的叢林處一掃,他便向院內行去,大大方方地推門而入。
一進門,入眼的景象便讓李珣的眼皮一跳。死透了的八名弟子,均倒伏在前院中,看這樣子,應該是聽到聲息之后,在前來察看時,被兇手給接連殺害。
“兇手只有一人,沒有太多的打斗痕跡,顯然雙方不在一個層次上,對方心狠手辣,而且……”
用腳尖挑翻一個弟子的尸身,李珣仔細看了看傷口,點點頭:“而且頗有些急躁,出手分寸掌握不當,有失高手風范?!?/p>
這弟子心口被擊中,卻是五臟六腑盡被霸道的真息炭化,胸骨破裂,骨末細碎,四肢經絡亦被余波震裂,是典型的重手法,卻也沒有太多其它的線索。
李珣的目光方投射到另一具尸體上面,心中忽生感應,不久前那與天地冥合的奇特感覺再度出現,使他忽然間便確定,有兩個修為不俗的修士正向這里急速趕來。
“真是麻煩!”
再次做了一回無用的感嘆,李珣側行兩步,沒入一側的暗影中,這一隱身手段,比之顏水月,可是要從容得多了。
剛隱好身形,兩個修士便從天而降,李珣瞇起眼睛,將被感應的可能降到最低,心中卻已篤定,來人中那個穿紫袍的,便是兇手無疑。因為,那人身上仍留存著八名死者沖天的怨氣。
“嘖,早知道兇手會回來,我何必費心琢磨?”李珣腹誹兩句,目光卻忽被另外一人吸住。
熟人呢!
眼前這位風姿綽約的佳人,李珣可是記得的,她正是當年與他較量床技,險些敗中求勝的吞陽劫姝,與在東南林海被他耍得團團轉的奼陰劫女齊名,但是李珣可不敢有絲毫懈怠。
吃過一次虧,李珣明白,這可真是個美麗而又危險的毒蜘蛛啊。
吞陽一身樣式頗為保守的黑色綾羅裙裝,除了露出面部及手掌外,所有部位都給遮住。但是如果視力好些,人們卻可以從這一身看似密不透風的裙裝下,看到影影綽綽的肌膚,便如籠罩在薄薄的黑霧中一般,勾人得緊。
吞陽身姿豐滿頎長,惹火之至,面容亦嫵媚嬌艷,偏偏一對眼眸如點漆般,黝黑晶亮,時現冷芒,顯出她并非純以姿色事人之輩。
對此,李珣深有體會。
李珣提起了十二萬分的小心,因為他知道,吞陽對異性氣息極是敏感,這種感覺不是感官上的,而是一種極罕見的天賦,在這種距離下,能不能瞞過她的感應,李珣信心不足。
便在這時,李珣耳邊響起了吞陽柔膩的嗓音。
“唉,還是遲了一步,周圍已經沒有人氣……嗯,地上的尸體有被翻動的痕跡,再加上之前那道警示飛劍,紫袍,你干的好事!”
便是訓人,吞陽的嗓音也聽不出什么怒氣來,可那紫袍修士卻真是怕了,吶吶不能言。
吞陽又嘆一聲:“算了,事已至此,便是殺了你也沒什么用處。追下去吧,去得晚了,那小姑娘身上的香氣怕是被混入其它氣味……她是逃不掉的,但若落到其它人手中,倒霉的便不只是你了!”
紫袍修士如蒙大赦,應聲之際,便一馬當先,向著南方飛掠過去,正是顏水月逃離的方向。吞陽也離地飛起,但在飛離院落之前,卻有意無意地回望了一眼,目光所至,恰是李珣藏身之處。
李珣眉頭一皺,猛地明白過來:“是了,這小娘皮知道有人,卻因為顏水月,不愿節外生枝……”
一念至此,他也不再藏身,走出陰影,抬頭向那面看去。吞陽兩人早飛得不見了蹤影,李珣眉頭皺得越發緊了。
作為宗門弟子,看著別宗人馬在自己地盤上肆無忌憚地行事,那感覺也很是不爽啊。
現在,李珣突然有點兒理解冥火閻羅的感受了。
抿住嘴唇,李珣慢步出了院落,估計了下時間。
示警飛劍傳出后,宗門來人怎么也要兩個多時辰,他是沒心情在這里干等,但是,眼下要去哪兒呢?
騰化谷向東,吞陽向南……這還真是個煩人的選擇呢!
“咦?”
李珣心中一動,身子卻沒停下,仍保持著原本節奏,慢慢走到叢林周邊,他的舉動驚起了幾只夜鳥飛上半空,一時間,本已靜寂下來的叢林又是好一陣熱鬧。
李珣搖了搖頭,似要轉身,身子卻猛地一彈,直撲向不遠處那片灌木叢,人未至,大氣溫度已迅速攀升,緊接著“呼”的一聲,那叢灌木已被點著了。
低低的呼叫聲響起,一個人影連滾帶爬地從灌木叢中逃出來,停也不停,便朝著與李珣截然相反的方向逃開。
這次,卻沒之前那么容易了。
才跑了兩步,一只冰冷的手掌便輕輕扼住她的脖子,順勢一扣,這小妮子便腳下不穩,仰天倒下,正撞上背后那人的胸口。緊接著,十余道真息透體而入,將她諸多行氣經絡封了個遍,她身上一軟,已是動彈不得。
“哦,好巧,又見面了!”
李珣笑吟吟地將懷中佳人轉了過來,看那俏臉,不是顏水月,又是誰來?
感受著她柔軟的身段,他心中出奇的沒有半點兒他想,只是極為開心:“了不起,虛虛實實,竟然把大伙兒全給騙了,好得很!”
見懷中佳人出奇的沒有反應,李珣一奇,低頭看去,只見這小妮子正拿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他,清澈的眼波中,似乎有一些不應該出現在此時的光彩。
李珣皺起眉頭,忽地覺得其態度有些問題,忙換了臉色,手指頭也有些不太客氣了。
顏水月低啊一聲,俏臉立時紅了。
李珣的手指其實并沒有太過作惡,但對人生經驗嚴重欠缺的顏水月而言,渾身上下幾乎到處都是敏感點,而且,她現在的穿著……
“咦,比我還急?”
李珣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話,手掌則如靈蛇般撩開她雪白的中衣,輕輕貼上里面細滑的肌膚。顏水月渾身發軟,連扭身子的力氣都失去了,只能低低喘息,而呼吸間分明帶著哭腔。
將嘴唇放在她圓潤的耳邊,李珣低聲道:“告訴我,你的外衣怎么脫了?”
“上面有香氣……”此時的顏水月已被李珣揉捏得如面團一般,當真是問什么說什么:“吞陽鼻子很靈,所以我用‘鏡傀儡’,呀……”
才說了半截,李珣手指一緊,在她身上某敏感處滑過,一聲驚叫,顏水月眼見便要崩潰了,李珣也不想再逗她,將手慢慢抽出來。
這小妮子,怕是早就知道吞陽在后面追著,所以便打了個時間差,先騙過紫袍,又將計就計,利用吞陽的自信,再騙了妖女一把?
而且,差點兒順便把我也給騙了……李珣笑了笑。
可惜,小妮子的運氣還是差了那么一些。
“看那扇子,是水鏡宗的吧!”
李珣目光一瞥那已燒成平地的火場,笑吟吟地問話:“這倒怪了,水鏡宗向來是誰人都不得罪的,怎么會被人追到這種地步?哦,對了,還沒請問芳名?”
“顏水月……”
“顏水月?這個名字有點兒印象,對了,是那個玉嵐道姑的弟子吧?嗯,倒是聽說過?!?/p>
李珣裝得還挺像那么回事兒:“嘖,你師父也真是夠狠心的,把這么一個小美人兒給孤零零地趕下山來。既然便宜了誰都是便宜……不如從了我吧?”
說著李珣雙臂一緊,把小妮子的身體幾乎都抱進了懷中,那種強烈的壓迫感和危機感讓顏水月再度尖叫起來,叫聲中,她終于忍不住大哭起來:“放開我,才沒有,我師父被抓啦……”
顛三倒四的言辭,卻也把關鍵說了出來。李珣揚起了眉毛。
“玉嵐被抓了?是極樂宗……不,應該是西聯吧!很好,把事情說得清楚些!”
“我會講啊,可你要把我放開!”
“好??!”
李珣回答得無比爽快,而他一松手,顏水月便在低呼聲中軟倒在地。
不能說摔得很疼,可是那狼狽模樣卻盡落在李珣眼中。這種情況下,她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,只能拿淚眼朦朧地看過來。
可惜,顏水月畢竟對人性變化不甚通達,這種表情變化,無意間便顯露出她的心態,李珣看在眼中,暗笑“此女狡猾”,但還是遂了她的意,為她解開幾條經絡,恢復了些許行動能力。
一旦能夠活動手腳,顏水月立時便縮起身子,將全身盡可能地藏在薄薄的衣衫下面,雖說有點兒拆東墻補西墻,一時間也顧不得了。
看她動作,李珣又笑,當然,也沒有忘記再度施壓:“別磨磨蹭蹭的,說!”
顏水月打了個寒顫,飛快抬頭掃了李珣一眼,見他神情詭異,不敢再怠慢,垂下頭來,將下頷埋進雙膝之間,瑟縮道:“師父是和我一起下山的,帶我出來歷練。大概是半個月前到了東南林海,卻不巧碰上羅摩什,師父……”
“等等!東南林海?羅摩什?”
李珣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。
前些日子雷喙鷹的警告音猶在耳,今天便有人告訴他,公認的邪道第一人羅摩什,已經離開了存身數百年的陷空山,親臨東南林海?
這算什么?
“嗯,正是羅摩什。師父也很吃驚,而且,當時除了羅摩什以外,還有極樂宗的銷魂妃子、冥王宗的無盡冥主在旁,七八十個人,很嚇人呢?!?/p>
“這樣,他們就把你師父抓起來了?”
“當時是沒有,不但沒有,羅摩什對我師父還挺客氣的樣子,好言好語地請師父幫忙。幫忙測算一個什么方位,師父卻說變量太多,算不穩妥……”
“什么方位?”
“咦,你不知道嗎?”
“……”
在突來的僵硬過后,李珣彎下了腰,居高臨下地看著眼前這位突然變得神情篤定的女修,眼睛瞇了起來:“聽你這樣說,你倒像是知道我是什么人?”
顏水月將身體蜷得更緊了一些,眼角猶掛著淚珠,然而,她臉上所呈現出來的,卻是一抹燦爛的笑容:“當然,幽魂噬影宗后起一輩里,也只有百鬼道長,才具備這般手段!”
李珣真的要鼓掌叫好了,眼前這位分明涉世未深的女修,竟似有著可以看透人心的秘法,總是在極至危險的關頭,迸發出人意料的光彩。
他**嘴角,半蹲下來,使高度與顏水月平行:“你不要告訴我,這是你算出來的吧!”
李珣嗓音中迸出來的每一個音節,都比萬載寒窟下的冰渣來得森冷。顏水月不自覺地向后微仰,但臉上仍保持著笑容:“我告訴你這件事,你會放了我嗎?”
李珣啞然失笑,他伸手出來,肆無忌憚地拍了拍顏水月的臉蛋兒:“小姑娘,你不會忘了吧,現在可不是談條件的好時機,只要本人愿意,咱們隨時可以開始……”
“你不會的!”顏水月昂起了頭,用清亮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話,“據我所知,百鬼道長擅御女之術,貴宗控神之法也極是厲害,兩相結合,不是連極樂宗的奼陰也抵擋不住嗎?若你真要做,用不著這樣麻煩!”
“哦,奼陰的事,你也知道?”
顏水月臉上紅了紅,方道:“在東南林海時,那里許多人都提起……據說奼陰很慘呢?!?/p>
“是嗎?”淡淡地應了一聲,李珣并不把這事放在心上,只是冷笑:“如果你很好奇,我一點兒都不介意用那種法子?!?/p>
“不,我剛剛已經推算過了,我這些日子大劫不斷,時有性命之憂,但在這個方位,卻是小吉無憂,而且我看得出來,你對我沒有惡意?!?/p>
李珣怔了怔,方笑道:“若你認為這么說我便會放過你,那就想岔了!”
“你不會害我性命,我只要知道這一點便夠了。”顏水月高昂著頭,氣勢竟不在李珣之下:“師父常跟我說,旁人修道,需要的是身意如一,修為境界并重。
“然而我宗修道,卻是不管修為,無關境界,只需洞達世情,冥合天心便足矣,只要留得命在,你做什么,又何妨?”
看著顏水月滿不在乎的表現,李珣還真給震了一下,但很快的,他便露出微笑,抓起了小妮子的衣襟向外一扯:“真的?”
顏水月先前營造的氣勢霎時間土崩瓦解,她尖叫一聲,忙不迭地用手去擋。
李珣再也忍不住,為之放聲大笑,一時間,只覺得整個心竅都開了。
輕松快意,莫過于此……這種感覺,真的是很久都沒有過了。
這回被震住的,是顏水月。她一邊捂著胸口,一邊極謹慎地看過來。
李珣笑著直起身子,不緊不慢地解開自己的衣襟。
這回他看得分明,顏水月那張小臉,顏色由紅變白,由白變青,既而青紅交錯,有趣極了。
但李珣并沒有下一步的動作,只是把脫下來的外袍甩在了顏水月的身上。
這小妮子顯然腦筋不夠用了,她伸手抓著外袍,期期艾艾地道:“這是……給我穿的?”
“不是。”李珣猛然伸手,在低呼聲中,一把將她抱了起來:“是裹著你,方便趕路!”
長笑聲中,李珣將顏水月夾在腋下,身形一展,朝著騰化谷方向飛掠而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