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吱呀”一聲響,屋門打開,李珣大步從議事廳中走出來,身后的門戶隨即關上,也隔絕了一切探測的神念氣機。在廳中,代表正邪諸宗的十九位修士,正在做出決定。
在之前短短一刻鐘的時間里,李珣不僅介紹了他已知的古音一方的虛實、拉出了他身后令人驚嘆的勢力,而且直接給出了與散修盟會的戰斗計劃。
那并不是如何精妙的、周密的,而僅僅是能夠發揮出東海上諸宗修士大部分力量的排列。
正如他所說,無需完美的、萬全的計劃,所需要的,只是一個最簡單不過的決斷。
李珣已經做完了他應做的一切,現在他只需要等待,他等的并不只是是廳中大佬們的決定,也是在等著海對面古音的動作。
這是一段兩場激烈沖突之間微小的空白,也算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。
在其中,李珣發覺,他有些無所事事。
在瑯環島上,即使是在深夜,他所見所感,也盡是缺乏善意的視線,縱然危害不了自己的安全,卻總是不太舒服,如果碰到熟人,那就更尷尬了……
念頭未絕,他心頭一跳,繼而頗無奈地嘆了口氣,極不情愿地轉過身來,迎面便是兩道犀利如劍的目光。
“還好,她沒有見面就拔劍。”
李珣苦中作樂,臉上的笑容也有些古怪。他微微欠身,道了一句:“明璣師叔。”
“你還能叫我一聲師叔?!?/p>
在凌厲的逼視和夜色的交相作用下,李珣看不清女修的表情,他也沒有太強烈的意愿,只是微垂著頭,彷佛是在傾聽長輩的教誨,像以往數十年間一貫為之的那樣。
如此姿態,襯得兩個時辰前,海面上的沖突彷佛是一場荒謬的夢,任明璣道心如何堅定,也不免生出啼笑皆非的情緒來。還好,她心中畢竟有了準備,只一窒的空檔便緩過勁來,俏臉上也露出笑容,竟顯得頗為溫和:“看在這一聲師叔的分上,隨我來吧。”
這下吃驚的倒是李珣了,他環目四顧,周邊修士的態度并沒有因為明璣的出現而有什么改變,這么跟過去,怕是對明璣和明心劍宗的名聲有些不利。
明璣已經先行一步,見他腳下生根,便冷笑回眸:“要在這兒等明德拿劍砍你嗎?”
思及明德的火爆脾氣,李珣咧開嘴角,終于依言跟上,也自發隔絕了周邊敵視的目光。
跟著明璣走出一里多路,李珣便察覺到,女修不像是臨時起意,而是有明確的目的。
這段路并不太長,等李珣想發問的時候,目的地已經到了,此時在李珣腳下的,是一個地勢略高的小丘,兩人站在丘項,居高臨下,恰可看到一片獨立的院落。
小院內亮著幾點燈火,但大部分區域還是沉在黑暗里,有幾個隱隱綽綽的影子,在光與暗的邊界流動,這種奇妙的光線對比,使得這座小院,顯出幾分沉郁壓抑的氣氛。李珣也很快便發覺,此處外松內緊,在院內院外走動的修士,似乎是看護著院中的某個目標。
“顧顰兒就在里面。”明璣如是說,當她說話的時候,語氣連一絲波動也無。
李珣皺著眉頭看過來:“這是怎么回事?”
“如你所見,她被關起來了?!?/p>
李珣這時才知道,顧顰兒之前對明璣出手的事情,已被暴露出來,他張開嘴,想問是否是明璣將顧顰兒“出賣”,但轉念一想,又覺得這毫無意義,干脆閉上嘴,等明璣給他一個答案。
可惜,明璣并沒有交代前因后果的意思,甚至正眼都吝嗇送出一個,只是遙望下方的小院,看樣子,若李珣不首先開口,她很樂意這么一直站下去。
無奈之下,李珣只能認輸:“好吧,明璣師叔,你帶我到這里來,究竟是為了什么?要我搭救她嗎?”
明璣仍沒有響應,她的目光彷佛可以穿透小院的墻壁屋頂,看清里面那個孤寂的影子,李珣也學她一般遙望過去,理所當然地,他什么都看不到。
“顧顰兒承認了與你的關系,隨后便被大衍先生禁足,關在這里,待東海之事結束后,再做發落,若無意外,她怕是一輩子都要被禁錮在宗門之內……有沒有覺得她像一個人?”
李珣不知道他現在該擺出怎樣一副表情,不過,他與明璣的感想還是有些共鳴的:“像青吟吧,好似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。”
明璣驀地轉過臉來,死盯住他的眼睛:“你也知道!我問你,你是不是因為青吟師叔的緣故,才做出這等事來著!”
李珣聞言呆看著她,半晌,忽爾啞然失笑:“我以為明璣師叔你不會婆婆媽媽的……還好,我還沒有淪落到要師叔你替我找理由的地步?!?/p>
不等明璣發怒,他已微笑著退開兩步,讓兩人之間的距離從曖昧不清,轉為鮮明的敵我對峙。
隨著他的動作,兩人間的氣機牽扯不可避免地發生變化,之前有意無意形成的氛圍,即告破裂。
“我不想將所謂心路歷程講出來,那也太過聒噪,師叔你只需知道,從一開始,這樣的局面就是已經注定了的,至于青吟也好,鐘隱也罷,都沒有任何意義!”
“鐘隱師叔?”
明璣顯然受到震動,她沒有想到會把鐘隱也牽扯進來,李珣依然不愿解釋,邁步走下小丘,同時道:“多謝師叔提醒,我記得還要對顧顰兒講幾句話,師叔你不會阻止我吧?”
說話時根本沒有回頭,而明璣則站在小丘上,沒有半點阻攔的意思,很快,夜色便將他們兩人隔開。
一直走到小丘底部,上面明璣的身形已經被遮蔽了,然而在李珣超卓的靈覺之下,女修特殊的生機脈動,依然清晰可辨,那比一切言語都要來得直接。李珣感覺到,對方劍一般的靈動鋒利,似乎被封進了無形的劍鞘中,鋒芒盡斂,顯得圓鈍沉重,更透出極疲倦的味道來。
這感應回饋心中,不知為什么,他心底忽有一股力量沖頂上來,他就那么回頭,大聲叫道:“你若有能耐,便來殺我吧!”
話剛出口中,李珣便覺得,這更像是孩子般賭氣的叫嚷,荒謬的感覺涌上心頭,又忍不住哈哈大笑,便在笑聲里,小丘上劍氣鏘然鳴響,給他一個最好的回應。
李珣不再牽掛后面的佳人,大步流星走到小院之前。
在院外守護的兩個修士,正好是除了顧顰兒與梅潔外,另兩個滯留在島上的天行健宗三代弟子,此時早被笑聲驚動,轉過身來,見是血魔親至,都有些發呆,一時間也喪失了攔阻的勇氣。
李珣此時身分不同,自然懶得與他們周旋,只當兩人是泥雕木塑,徑直走上前去,一把推開院門。
兩位三代弟子這才回過神來,張口欲叫時,小院內側房門無聲無息地打開,一身素白的梅潔踱步而出,走到院中央,恰好擋在李珣的去路上。
從頭到尾,她的步伐神態都從容不迫,似乎胸有成竹,又似是完全沒有意識到面前血魔的可怕之處。
李珣對此女的風儀頗為欣賞,又看在顧顰兒面上,也就不為難她,悠然立定,笑道:“梅師姐要攔著我嗎?”
梅潔面色肅然,開口說話時,音線也略顯低沉:“我只問你一句話,何師兄他們,是不是你害死的?”
李珣眨眨眼,遲了一線才想到,所謂的何師兄,就是當年死在嵩京的何慕蘭等人,本來此事已經定案,可由于顧顰兒立場變化,她以前的證言也就全都不算數,也怪不得梅潔會有此問。
這個問題放在平日,李珣可能一口便應下來,然而此刻,一個弄不好,被仇怨影響,與諸宗聯合的設想恐怕就要崩盤,也算他心思機敏,很快便回應道:“顧顰兒沒對你說么?如此,我也不必回答,你若有閑,便去問陰散人吧?!?/p>
他既沒有承認,也沒有否認,又扯出神龍不見首尾的陰散人,當即將梅潔噎住。
女修本待再問,可李珣的言語高傲冷淡,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態盡展無遺,結合其赫赫兇名,以梅潔的膽識,也有些支撐不住。
李珣不再耽擱,冷哼一聲,就那么直直走過去,梅潔受他氣勢所攝,不自主讓開通往正廳的路線,兩人就這么擦肩而過。
小院里當然不會就這么幾個三代弟子做事,李珣能夠感覺到,至少有兩位真人境的修士藏在暗處,只是輩分高了,想事情便相對周全,仍在靜觀其變而已。
他對此不屑一顧,神情姿態倒像是到了自己家里,憑借敏銳的感應,尋到了顧顰兒的位置,繞過正堂,走到后進的臥房之前。
他本來還想直接推門而入,但在門前心念一轉,還是停下來,在門上輕敲兩下,屋里細密悠長的呼吸聲猛地斷絕,又很快恢復如初,只是李珣卻沒有得到任何響應。
在門前等了兩息的時間,李珣嘿地一聲笑,還是推門而入,屋內的黑暗像一只展翅的蝙蝠,撲啦啦飛出,與外間光影交錯,在表面的沉寂中,透出極豐富的信息來。
李珣剛邁步進去,風聲響起,挾帶著熟悉的香氣,暗室內的女修不顧一切地撞進他懷中,隨又緊緊箍住他的腰背,使二人肌體貼合,幾乎沒有任何空隙。
兩人的姿態是如此親密,體氣相通,倒像是要融為一體,只可惜,他們畢竟還是有兩個心跳,一個惶亂如鼓,一個平緩深沉。
“救救我,救救我!”
顧顰兒的聲音在發顫,分明已是恐懼之至,若是旁人在此,大概會以為顧顰兒在懇求李珣救她出去,然而李珣卻深知絕非如此。
任顧顰兒將他摟著,李珣卻吝于做出響應的舉動,就這樣過了片刻,女修的顫抖已經完全形之于外,并透過緊貼的肌體傳到李珣身上,與之同時,李珣冷靜至乎殘酷的肢體態度也不損分毫地回饋回去。
漸漸地,女修火燙的體溫開始下降,便連箍著李珣腰背的手,也在猶疑中松開了少許。
偏在此時,李珣伸手,挽著了她纖細的腰身,微垂下頭,湊在她耳邊說話,聲音柔和至極:“和你想的不一樣吧?!?/p>
顧顰兒茫然仰起俏臉,恰與李珣面頰貼合,冰涼的感覺讓李珣知道,此時佳人已是珠淚漣漣,心思之惶惑,可見一斑。李珣輕嘆口氣,溫暖的吐息在女修玉頸間打了個轉兒,成功激起了對方一陣顫栗。
李珣又伸出舌頭,輕舔女修小巧可愛的耳垂,這種絕不合時宜的親熱動作,帶來的刺激也遠超平日,女修猛地顫抖一記,幾乎讓人以為她在掙扎,但很快她的身體便軟了下去,只有箍著李珣的手臂,依然沒有半點放松。
這時候,李珣陡然發力,擁著顧顰兒搶出兩步,將她按回**去。
顧顰兒低呼一聲,仰躺在**,不由自主擺出了任君采擷的誘人姿態,李珣的上身略微前傾,與女修視線相接。
“和你想的不一樣吧。”他再一次說話,同時下手撩開了女修的裙裾,顧顰兒幾乎立刻呻吟出聲,聲音里已分不清究竟是恐懼、羞澀還是興奮。
屋外諸修士也不是真的傻子,早發覺屋內情況不對,此時的氣息已是躍躍欲動,李珣卻全然不顧,合身壓了上去,眼見就要在這各宗修士云集的島上,做出茍且之事來。
在他的身體壓上來的剎那,屋外悶哼之聲連起,傳導進屋,依然有雷霆般的震懾力。顧顰兒彷佛從一場幻夢中醒來,嬌軀變得無比僵硬,仍摟著李珣腰背的手臂已不知該怎么放置。
看到她這般模樣,李珣低聲笑了起來:“看,我說的沒錯,瞞著別人和被人盯著,味道絕不一樣。來,告訴我,你是否愿意為我去死!”
顧顰兒的體溫陡然上升,雖未開口,卻是不住地點頭,散亂的發絲拂在李珣臉頰上,癢癢的十分舒服,然而李珣并不滿意,他壓在女修身上,沉聲道:“不懂得說話了么?聲音大些,要他們都聽到!”
僵硬的感覺再度回到顧顰兒身上,如此反應自然忠實地傳達到李珣心底,他感嘆一聲,心中卻不知是失望,還是松了口氣。
此刻,雙方的感應乃是相互的,顧顰兒正處在最敏感的時候,李珣的心念方起,她便察覺到了,在一陣細密的震動之后,她的熱淚再度涌出,也由此拋開了一切,張口便要呼喊。
只是,她檀口才張,李珣就伸手捂?。骸安灰?,若你開了口,與那人也就沒什么分別了?!?/p>
黑暗中,顧顰兒明眸瑩光閃動,虛弱惶惑之余,更多的還是迷茫,李珣沒有移開手掌,而是再度將嘴唇湊在女修耳畔,輕聲細語:“很久以前,有一個漂亮女人,也像你這樣,喜歡上了某個人,可以為那人生,可以為那人死,同樣的,她的戀情也不為宗派所容,如你現在一般,被禁錮在一個狹小的圈子里?!?/p>
“唯一與你不同的是,她要比你更進一步,她可以無視外界的眼光,純為所愛的人活著,什么同門情義都要扔在一邊;她可以毫無廉恥地在師兄眼前與愛人**、可以毫不猶豫地斬殺同門,至于欺師滅祖之類,也全不在話下……”
“是了,她便是青吟,我那位為情叛宗的師叔祖,她的愛人,則是大名鼎鼎的魔頭玉散人,我則稱他們為‘一對狗男女’。顰兒,前車之鑒在先,你愿不愿意和我做另一對?”
李珣的掌心處,明顯感覺到女修嘴唇在輕輕顫抖,他咧開嘴角,卻沒移開手掌,而是繼續輕聲道:“不要急著回答,我可以先坦白地告訴你,我生平最恨的,就是這對狗男女,而現在,你確定,想和我做另一對?
“如果你愿意,就等于和天行健宗,與整個正道決裂,不論是師尊長輩還是摯友同門,都要反目成仇,至于早死的何慕蘭等幾個師兄弟,只是一個開始,來啊,拿起你的劍,試一下屠殺同門的感覺,就像青吟那賤婢做的那樣!”
顧顰兒的身體冷得像塊冰。
“或者我們慢慢來,循序漸進,先在你的長輩和師兄師姐眼前演一場活春宮,不要害羞,放大聲音,來,就像我們以前做的那樣……”
低語聲中李珣他終于拿開捂著女修嘴唇的手掌,同時將其下移,在女修纖柔的身體上游動一圈后,再度探入裙底,發力分開了女修的雙腿。
李珣任意施為,顧顰兒便像是一個人偶,遍體僵硬,對此,李珣相當不滿:“你的那股**兒哪去了?當我是在強奸你嗎?”
顧顰兒的身體又顫了一下,喉嚨里的聲音終于逸出來,那是一絲低弱的泣聲,根本承載不了沉重的絕望與悲哀。
“你終究還是不愿意!”李珣冷笑著直起身子,下了斷語,“恭喜你,你還沒有淪落到與那賤婢一樣的地步,當然,我也不會是第二個玉散人。”
話音方落,李珣頭皮忽地一炸,身外的大氣陡然凝實,更有一波悶雷般的震音在一個極玄奧的層面轟然擂響。
人發殺機,天地翻覆!
李珣并不懂所謂的望氣之術,然而島上多的是此界最頂尖的人物,這些人的內外天地無不勾連通達,當他們的心念發生變化,外界的天地元氣也要隨之變動。
當然,也只有像李珣這種層次的修士,才能察覺到那極其微妙又無比宏大的變化。
這一刻,正邪十九宗的大佬們終于作出了決斷!
也在這時,顧顰兒努力坐起來,再度發力,死死摟住了他的身子,就像是溺水的人抱住最后一塊浮木,不管它是多么的腐朽和脆弱。
“你以為是溺水,其實水才剛漫過腳面……”也許是受到外面那些人的影響,李珣也在此刻決定了顧顰兒未來的命運,他伸出手,輕撫上女修的后腦,暗勁透出,女修立時軟倒在他懷里。
與早些時候在東南林海時相比,顧顰兒的心境顯然又有了豐富和變化,這大概是由于情緒的變動和修為的提升,身體自發調節所致。
人體就是這么奇怪,一方面,記憶是如此的不可靠,可以有無數種方法去涂改,而另一方面,在錯亂的記憶幻象之后,大腦中的某個角落,又總是會存下最真實的一切,留待人們去發掘。
早先在顧顰兒身上種下的“鎖心術”,其實已經失效,只是此術與女修的心靈傷口結合得太過緊密,以至于可殘余的禁制依然在發揮作用,從各個方面影響她的思維與情感。
“若她真正清醒,又會變成什么樣?”至于讓顧顰兒“青吟化”,就讓它見鬼去吧!
只是動念間,之前近乎不可碰觸的禁錮便被抹消掉,同時在李珣的特殊手法下,顧顰兒也陷入了沉睡,并在睡眠過程中調適這些年來腦部經脈的傷損,沒有兩三天的工夫,根本醒不過來。
不過,在她蘇醒后,所面對的,或許將是與前面幾十年完全不同的世界,至于那時,她會有怎樣的變化,李珣惆悵之余,也相當的期待。
輕輕將顧顰兒放到榻上,李珣毫不留戀的轉身,開門出去。屋外,像梅潔這樣的天行健宗修士,臉色都不好看,可是在此時,有一項遠比顧顰兒重要百倍的事情,壓在每個人的頭上。
院子里,胖胖的蘇曜仙師應該是剛剛趕來,見李珣從屋里出來,也不問究竟,沉著臉開口道:“奉諸宗宗主令諭,請百鬼先生前往議事廳?!?/p>
李珣嗯了一聲,隨后卻抬起臉,看向漸起烏云的夜空,老天爺大概是看得興起,不吝嗇排些適當的背景出來,在大海深處,正有一場風暴,醞釀生成。
暴風雨即將來襲!
無論諸宗宗主之前是如何的磨蹭遲緩,一旦他們作出決斷,登時變得迅若雷霆,深得兵法要旨。前面耽擱的時間已不少了,而此刻,東海局勢清晰,雙方立場分明,也無需再掉什么虛文,百余名最精銳的修士,已整裝待發。
李珣站在瑯環島西側高崖上,正面的大海之后,便是散修盟會十萬修士的龐大集團,而在他身邊負手站立的,則是邪道第一人,魅魔宗宗主羅摩什。
當此大戰來臨之際,像他們這樣的人物,反而比尋常時候越發來得輕松,彷佛不久之后的人數對比懸殊的激戰,只是一場閑散的郊游,兩人之間一點都看不出緊張又或彼此防備的氣氛,倒像兩個相交已久的朋友,指點江山,笑語晏晏。
二人剛剛說到古音的手段,李珣憑借對古音的熟悉,評語中肯恰當,羅摩什聽得頗為用心,顯出對這個敵手的重視,末了,他突發感慨:“古志玄神姿天縱,已是千年萬載也難得一見的人物,卻不知幸或不幸,竟還養了一個更加出色的侄女兒出來,以前我總以為,天底下能穩壓玉散人一頭的,僅鐘隱一人而已,現在卻還要添上一個古音?!?/p>
這時候的羅摩什,很難形容究竟是怎樣一種姿態,李珣扭頭去看,卻見迎面吹來的海風掀動銀灰長發,露出他臉上魔紋,只是他面如止水,這些紋路便不復原先的妖異詭譎,反在漫天烏云之下,顯出瑩瑩的光彩。
正奇怪的時候,這位邪道魁首驀地仰天長笑,陡然間迸發出來的壯志豪情,好似海島另側被烏云淹沒的朝陽,沖破云端,這一刻,李珣慘淪為配角,只能眼看這位宗師人物盡情揮發他沉寂多時的**。
“鐘隱一去,此界立減七分顏色,眼下終于又有這絕代天驕橫空出世,與之為敵,何其快哉!”
他的聲音肆無忌憚地發散出去,音波激**中,當真是滿島皆聞,不論正邪,諸修士聽聞此語,均忍不住熱血沸騰,有幾位素來豪邁的,甚至長嘯呼喝,以為應和。
在此情形下,李珣卻是分外冷靜。一方面,他把握到羅摩什旺盛的斗志和主導欲,另一方面,他也心生感慨,思路竟在這時,飄到一個極其遙遠的位置上去。
正邪十九宗的士氣,一時間攀上頂點。
這一刻,他同樣想到了鐘隱。
他忽然發現,曾經,通玄界擁有鐘隱,是何等幸福!
那個怪物就像一座永不可能攀越的山峰,讓全天下的人都仰視他。正道修士以他為前進的道標,邪宗人馬則想著如何擊敗他,就算是三散人、鯤鵬老妖這樣的宗師人物,也日日夜夜活在他的陰影之下,挖空心思,要從那死局中脫身出來。
也正是如此,本如一潭死水的通玄界,才能屢生波瀾,不至于在無趣的死寂中,永遠沉淪下去。
正如羅摩什所言,鐘隱已去,此界立減七分顏色,若非散修盟會橫空出世,一個喪失了燈塔的漆黑世界,將會是多么可怕!
從這個意義上說,現在的古音,其實就是代替了鐘隱的位置,成為了通玄界最明亮的燈塔,荒唐的是,像身邊的羅摩什之類,又開始一門心思將這燈塔摧毀,其中矛盾之處,實非言語所能道盡。
百里外的暴風雨已將前端探過來,高崖上狂風獵獵,溫度驟降,李珣中止了胡思亂想,轉臉看向羅摩什,恰好,對方也正回眸,兩人視線相對,李珣笑著伸手虛引:“希望今日得觀上師神威,以全我心愿?!?/p>
“彼此,這樣,我們便在曲徑通幽處相見?!?/p>
羅摩什微笑響應,他的話音越降越低,最后,根本就是胸腔內碾動的悶雷。
雷聲迸發,長嘯聲里,羅摩什瘦長的身形高拔入空,轉眼撕裂了天空的云層,消失在海天之間。
自此刻起,正邪十九宗與散修盟會,正式開戰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