連霞山坐忘峰下,此時正是晨間。
兩個提水桶的童兒,正搖啊晃的走來。
兩個都是八九歲年紀,穿著一身粗布道袍,滿臉稚氣,略高的那個,白白凈凈,眉清目秀,臉上卻抹了幾道黑灰,顯得有些滑稽。
他的同伴則較為黑瘦,小小年紀一張天生的苦臉,看上去,總似心中有絕大苦悶一般。
兩人各掂一對只比他們略短那么幾分,卻粗上一倍的大桶,在山路上搖搖擺擺,桶與桶之間偶爾碰撞,發出金鐵之聲,這大桶竟是鐵鑄的!
兩人樣子雖是狼狽,不過臉上汗跡不顯,又看不出吃力的模樣,且尚有余裕說話閑談。
此時正是那個苦臉孩子開口,話未出,悲嘆之聲先至:“唉,又過了一個月,卻只是從劈柴的換成挑水的,大約再過三月,就要去開山了吧。開山十年,再到‘啟元堂’,接著熬上十年,看看是否有哪位仙師,收我做端茶倒水的童兒……”
“那時,你已不小了!”
同伴提醒他一句,卻換來他的白眼:“我知道!童兒當不成,小廝也可以啊!嘿,小廝……小廝也比俺這人強上百倍……呃,珣師弟,你不生氣吧!”
這孩童隱約覺得自己似乎說錯話了,但看同伴臉上沒有什么難堪的表情,才漸漸放心。
殊不知,就在他話剛出口的剎那,同伴的臉上便白了幾分,只是旋又恢復如常,一副渾若無事的樣子。
兩人的鐵桶“當”的一聲撞在一起,嗡嗡響聲中,珣師弟笑道:“生氣?靈機師兄,你這是要我說真話,還是假話?”
靈機戰戰兢兢的說道:“自然是真話……呃,不如假話真話一起說如何?”
珣師弟嘻嘻一笑,旋又正色道:“單師兄天資絕佳,他能脫奴籍,登仙道,也是天大的機緣,仙道之途,也就機緣勇毅而已;且聞道有先后,術業有專攻,如果不明白這個道理,總是斤斤計較,那我留在這山上又有何用?”
這一段正氣凜然的大論讓靈機肅然起敬,不過,很快他又疑心道:“這……是真話還是假話?”
珣師弟卻笑而不答,只是加快腳步往前行,前方清溪淙淙,匯入不遠處那徑有數十丈的水潭,泠泠水響,不絕于耳,潭邊早有十多個道童在那里嬉笑打鬧,人聲鼎沸。
后面,靈機加快了幾步,也趕了上來,他沒心沒肺地大叫:“珣師弟,今天你一定要給我說明白,那話是真是假?。 ?/p>
他這邊大叫,潭邊的童兒們也是聽得清楚,便有一人嘻笑著道:“靈機,莫急呀!刑堂這就開了──”
那人拉了個長腔,幾個同伴“嘩”地一聲笑出來,卻又一個個搬鐵桶、搬石頭,高踞上座,擺了個臉譜,便如閻王座下小鬼一般,其余人等在一邊,嘻嘻哈哈看熱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