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珣自不知明璣那邊的想法,此時他的注意力全放在遠遁的青吟身上。
之前二人雖是分身遁走,他卻鎖緊了青吟的氣息,雖相隔甚遠,感應依然強烈,他挫了挫牙,身形轉折,血影妖身速度全開,繞了一個圓弧,再度追襲過去。
高速飛掠中,他的軀體已化有形無質的血影,抽吸周邊天地元氣,在虛空中硬生生辟開一個近乎真空的通道,當真是飛行絕跡,瞬息千里。
在李珣的感應中,青吟的速度雖然也是不慢,但與他仍有不可彌補的差距。
李珣只用了半個時辰的工夫,便抹平了兩者之間的距離,再有一刻鐘,他就可以將青吟截住。
此時他已下定決心,等看到青吟的時候,二話不說,立下殺手,至于什么謎團、感概,通通隨那女人化灰去吧!
就在今晚上,把一切都做個了斷。
熾烈的毒火與李珣的思維逐漸交融在一起,使他的耐性飛速磨損,乖戾之氣則越來越重。所過之處,滿山生靈都被這兇厲殺氣驚醒過來,一時間狼奔豕突,亂做一團。
如是,千余里一晃即過,在他感應中,青吟已在百里之內,雖一再提速,但相較于血影妖身的速度,實是不值一提。
“十息后,我要你命!”殺意隔空透出,彼此氣機相接,虛空中一聲輕爆,雙方的距離轉眼便給拉近到五十里內。
青吟那邊氣息尚未生亂,依然是很冷靜地調整方向,利用技巧又將距離拉開里許。
只可惜,在李珣看來,這不過是垂死掙扎。
他一邊驅動血影妖身,一邊將神念透入虛空,與另一個空間內的幽一相勾連,準備將傀儡直接投放到目標身邊,不給青吟任何逃脫的機會。
五息已過。
李珣飛掠的血影幾乎要化為無形,所過之處,草木生靈無不立斃,遠遠的,他已經看到前方朦朧的青色虹光,對他而言,這就是觸手可及。
正要放出傀儡,李珣眼前忽然一亮,一股出奇強勁的山風吹來,周邊近乎真空的環境,竟又被注入了絲絲元氣,雖然轉眼又被抽干,可后力綿綿,似是無休無止。
李珣神念透出,在虛空中一掃,那被毒火烘烤的散亂神智,陡然恢復了一些。
“已經到了護山禁法的范圍里了?”此時此地,夜空明月皎潔,山脈蜿蜓東去,漫山林木溪流,均清晰可辨。然而在人所不可見之處,卻有隱晦氣機,絲絲縷縷,隨天地陰陽升降,流動變化。
李珣很清楚,這是明心劍宗護山禁法全面啟動的表征。
這也在他意料之中。既然發現了他這”血魔“入山,止觀峰上沒有動作才叫怪事,而這不會對他造成什么困擾。
鐘隱飛升之后,連霞山的護山禁法幾乎是由他一人主持改進,若說對此禁法的了解,當世恐怕無人能出其右。
明心劍宗宗門護山禁區法范圍廣大,遍及連霞七十二峰,同時也將坐忘峰底部小部分區域包了進去,李珣對其界限了若指掌,見狀立時知道了自己的位置。
坐忘峰和止觀峰毗鄰而居,粗略計算,此處距離止觀峰也不過千多里路而已,已經無限接近于明心劍宗的核心區域。
稍稍估計了一下宗門的反應速度,覺得不會對自己的行動產生影響,李珣又將注意力集中到青吟身上。然而目光投去時,他的眼皮連跳幾下。
入目的情形實在是有些詭異。
青吟先一步撞入護山禁法范圍,觀其飛行線路,顯然是不怎么熟悉,然而她周身氣機竟能相對諸峰禁法隨機轉化變動,如魚得水。
反倒是李珣自己,由于周身血殺之氣濃重,天然與禁法相克,速度不免有所降低。
“有古怪!”在血影妖身的狀態下,李珣的靈覺敏銳度已給拔升到一個不可思議的層次。雖是理智上難以弄出個所以然來,本能中仍察覺到危險,前沖的身形猛然停住,余力未衰,在周身生成一個巨大的漩渦,將方圓數里的空氣剎那間抽了個干凈。
與之同時,前方青吟的氣息突然隱藏晦下來,借著周圍有序的元氣流動,幾次變化之后,竟然又與竹樓中一樣,從他的感應中消去。
而這回,兩人均身處茫茫大山之中,可不像在狹小的竹樓空間一般,那么容易判斷所在的位置了。
對此,李珣倒不著急,他有千般法子可以將青吟搜出來,真正讓他忌憚的,還是災害前陡現的危機感應。
他駐留原地,環顧四方,以其對禁法的熟悉,逐步梳理天地間這張氣機大網,力求找出令他心悸的源頭。
三五息的時間轉眼即過。李珣尚未找出線索,心頭雙是一跳,這一次,感應越發地清晰。
在西南方,密密的氣機網絡之后,有森森寒意自極遠處投射過來,像一束光柱,在千山萬壑中掃過,所過處,一切生靈均難匿形跡。
那是止觀峰方向。
李珣眉頭皺緊,退后里許,心中警惕:“原來如此,‘那東西’也被啟用了,倒是麻煩!”
所謂“那東西”,指的就是放置在止觀峰上的斬空神劍。
鐘隱出道時,便將此劍攜在身邊,歷經千載,見證了鐘隱由翩翩少年成為通玄第一人的全過程,其與鐘隱氣機互通,早具靈性。
鐘隱飛升之際,以絕大神通將其貫入止觀峰頂的未明觀前庭,其中似有深意。宗門修士一時揣測不出,干脆就以神劍鎮守禁法陣眼,借用其靈性,使護山禁法越發嚴密。
在神劍靈光照耀之下,一切生靈均難以逃過其掃描、鎖定,這與李珣以血影妖身之體感應生機的神通倒有幾分相似。只是神劍靈光對妖邪之氣感應更為靈敏,一旦鎖定,立時吸納山川靈氣,蘊育威能,一旦神劍感應,則觸機而動,發如雷霆,最是霸道不過。只是近幾十年山門無事,這禁法一直蒙塵,沒有啟用,眼下,他可不愿意做第一個試法的倒霉蛋。
這么一耽擱,青吟的蹤跡更是難覓。
李珣雖不到焦躁的地步,可心中危機感應仍有增無減。
尤其是他已經找到觸發感應的源頭,心境仍如此這般,顯然這其中蘊育的危險,遠遠超過他現時的估量。
斬空神劍……鐘隱!
他今夜所得的最大收獲,便是明白,一旦牽涉到鐘隱,便絕無小事、好事!
那個甘當縮頭烏龜的男人,雖已經遠離此辦,可是當年言談中無不暗藏深意;行止間,也都是后手頻出。更別提他在青吟身上傾注了千年的情感,天知道他為此又做了什么謀算。
“也許,急著殺掉青吟不是個聰明的選擇?!崩瞰懱摰赴肟眨闹邪蛋当P算:“當時年少識淺,修為又差得太多,便是被鐘隱動了手腳,也體察不出……這倒真是個麻煩?!苯褚怪駱乔暗漠惓=洑v給他的印象實在太過深刻。那手段發自微末無形,悄無聲息地牽引思緒,亂心惑神,就算是水蝶蘭親至,施展其絕世幻術,也不過如此,而此種手段竟然是由鐘隱飛升之前留下,歷經數十載而不衰,光想想都讓人腦后生寒。
誰知道,那廝還有什么陰招沒有被觸發出來。
不想還好,一旦想得深了,李珣便發現自家身上有著鐘隱烙印的東西實在不少。
青煙竹影劍訣、骨絡通心之術,包括玉辟邪也是鐘隱贈給青吟,而青吟又轉送給他的寶物。
其中最關鍵的,自然是骨絡通心之術,李珣正是以此為根基,將三種南轅北轍的法門互相貫通,且融為一體。否則,三股真息交互沖突,他此時恐怕早已是廢人一個。
正因為骨絡通心之術占據了如此重要的地位,李珣才越發地擔憂。若是鐘隱在這上面動手腳。
縱然機率不大,也足以令他死無葬身之地。
“不如回轉霧隱軒,那邊水蝶蘭和陰散人都是此界最頂尖的人物,眼界寬闊,神識入微。如此三人合力,先絕了后患,再談其他。”他這般想法算是穩重。可是青吟這邊也是迫在眉睫又觸手可及之事,如果就此放手,天知道會是什么后果。
所謂進退兩難,就是這么個情況了。
啟動的護山禁法正有序地控制周圍的天地元氣,配合止觀峰上的斬空神劍,蓄勢待發。
李珣再不復剛才的囂張,極謹慎地收攏自身的氣息,憑借著對禁法的了解,移動身形,速度也不慢,可方向卻是朝后的!
即使如此,他也不能完全避過神劍靈光的掃描。
方圓數十里范圍內的天地元氣與斬空神劍靈光遙相呼應,每一陣波動,都使得元氣的組合序列更加清晰,以之生成的劇烈反應則完全隱藏在整齊有序的表象之下,蓄勢待發。
“難道真要硬接一記寂滅雷光?”眼看著是避不過去了,李珣無奈之下,又有些躍躍欲試。
他倒真想看看自家設計的禁法,在斬空神劍的驅動下會是個什么效果。況且,硬拼這么一記,或許能趨勢……
念頭在心中猶未轉盡,他眉頭又是一跳。已經做好硬拼準備的身體突然縮回,隨即在狹小的空間內連續上百次擺**,利用這種激烈的震動,獲取了超常的爆發力,化做一道血光,穿入半空稀薄的云層。
神劍靈光如影隨形地追躡而上,只是巨量的元氣序列反應還是慢了半拍。
憑借這微乎其微的時間差,李珣避開了大五行寂滅雷光的最佳觸發點。
神劍通靈,一擊未發,已知道保存力量,只拿靈光照射鎖定,未得更好的機會,則蓄勢不發。
與之同時,百里之外,一道無比熟悉的劍光,借周邊元氣動**,陡然加速,幾次呼吸的工夫,已經近在眼前。
李珣被神劍靈光鎖定,不敢輕動,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劍光撲面而來,心下只有苦笑。
“咱們就有那么大的仇怨嗎?明璣仙師?”若有半點可能,李珣也不愿在此狀況下和明璣打照面。
這倒不是他在懼怕或顧忌什么,僅僅是數十年來,在心底積壓下來的情感在作崇。
正如他曾經感悟過的,剖去鐘隱、青吟這對狗男女,明心劍宗從來沒有對不起他,只有他欠明心劍宗的。
他不是好人,卻也不愿主動做那以怨報德的破事。
“或許,該離開了?!崩瞰懘藭r并無實體,不過隨著心情變化,周邊彌漫的血霧也微微波動,轉瞬又被森寒的劍光剖成兩半。
凌厲的劍氣通過周邊血霧傳導過來,李珣渾若無事,明璣的劍光卻黯淡些許。
情況就是這么簡單,就算李珣站著不動,任由明璣砍上百八十劍,也未必能傷到哪里,反而是明璣自己可能吃不住血影妖身的吸噬之力,損及修為。
不能說二人修為天差地別,只能是血神子的法門太過妖異,找不到對癥的法子,只能以更高層次的力量強行壓制。不過如今的明璣,顯然做不到這一點。
李珣心中還存了萬一之念頭,希望明璣就此知難而退,只是用膝蓋想想,也知道絕不可能。
果不其然,首劍無功,明璣未見任何頹勢,虛空中鏘聲鳴響,又是隔空一劍斬至。
“以靈犀訣催動子午劍罡?”李珣的眼力不比尋常,又對宗門諸法熟極而流,可謂見微知著,見狀先點頭又搖頭:“以陰陽倒置尋生克變化,是個好主意,卻仍不對癥?!彪m對他仍造不成威脅,李珣卻不想任明璣斬下來了,此舉太過托大不說,也容易引人疑心。
周身血霧一卷,凝成深色血光,迎著劍氣沖上。
劍氣與血光一觸,立如沸湯沃雪,轉眼消融大半,雖和血光相距在百尺之外,明璣仍氣血浮動,氣機牽動之下,天靈、黃庭等竅穴微微酥麻,似被血蛭附上,意圖吞吃她體內精氣;眼前亦被濃稠的血光充斥,其中更有無數怨靈嘶嘯,涌動欲出,密密麻麻,仿佛呼出的氣息都會被其吸噬干凈,令人心悸。
明璣知道,眼前景象虛實兼生,非但有撼人心志之功,亦有吞噬精血的毒辣實效。
然而她數百年苦修,專致唯一,一顆道心早鍛煉得如精鋼般堅硬,偏又晶瑩剔透,面對眼前天魔諸相,心境絲毫不亂,手中四尺長劍應機變化,劍氣吞吐,隔空一絞。
天心靈犀,絲縷不絕,靈犀訣催發的劍氣,不若其他法門那般聲勢浩大,卻是最最精純不過,在明璣的催控下,如臂使指只是尋常,當劍氣游動在虛空中時,自有絕頂靈性,如天心映照,萬物均統攝于心。
李珣初時還未在意,然而撲至明璣身前時,忽覺得上下四方,大力聚合,似將他一下子按到深海之底,與九幽噬界中的感覺倒有幾分相似。
他心中驚訝未絕,前方劍芒閃耀鋪開,恍若一個大浪翻下,竟有著絕大的聲威,與靈犀一點的要義完全不同。
待到重壓臨頭,李珣神識飛掠四方,這才驚覺,不知何時,方圓數十里內天地元氣竟隨明璣的劍勢一起,奔發涌動,煌煌不可一世。
而這洶涌表象之后,則是附近護山禁法自然與明璣周身氣機融會,彼此貫通。
明璣一劍殺至,附之而來的就是山脈靈穴積蓄的巨量元氣,當真如山岳崩摧一般。
“這也行?”李珣若非暫無實體,眼珠子怕都要給瞪出去。
舉凡天下諸宗的大規模禁法布置,對禁法范圍內修習本宗法門的修士給予一定加持,這也是應有之義,并不稀罕。但如明璣這樣,通過禁法布局,一劍牽附周邊山脈靈氣,轟殺過來的,卻是絕無僅有。
李珣肯定自己沒有設下這種布置,驚訝之下,陡然攀升的強壓已經及體。周身血霧先為之劇烈震**,隨又被壓力凝定,一震一凝之間,血影妖身終于有了些許損傷。
這大概就是陰溝里翻大般,兼八十老娘倒繃孩兒手。
李珣又氣又樂,但心度深處,反而越發安定。
在血影妖身狀態下,他觀察外界的方式與常人有很大不同,卻又是出奇地通透。他很快就發現,明璣在禁法上造詣平常,一舉駕馭這復雜的禁法布局,仍力有不逮。
她就像是在元氣大潮中的弄潮,駕一葉扁舟,隨浪潮起伏,固然是手法精妙,然細究下來,究竟是人驅潮水,還是潮水馭人,還在兩可之間。
不論如何,李珣已不能輕松應付。
縱使他身形如霧如煙,可外界強壓如浪潮般拍下,其中濃厚的天地元氣幾乎凝結如液滴,碰撞反應之下,在虛實空中形成無數大小不等的漩渦,施力方向千差萬別,幾乎要反血影妖身撕成粉碎。
一切之肇端,即明璣所發之劍氣絲縷,它就隱藏在怒潮之后,伺機而動,務必要找到血影妖身的破綻,一擊而定。這種手段倒與斬空神劍所發之靈光,有些相似……神劍靈光?
李珣突然發現了一個古怪之處。之前一直控制周圍禁法的神劍靈光,不知何時,鋒芒消失,雖仍鎖定在他身上,禁法的控制權卻不知何時給明璣拿了去。
他有設計這種……李珣心中猛醒,卻還是慢了一步。
元氣大潮之中的某些亂流漩渦,忽然氣機聚合,彼此磨擦,更早一線,明璣所發之劍氣穿透怒潮,擊刺過來。
劍至雷鳴!
山中猛響一聲霹靂,熾白的電火將夜空撕成兩半,周圍山川靈穴積蓄數十載的巨量元氣,在此刻以最狂暴的方式,迸發出來。
空氣中爆鳴聲如此宏大,以至于半息之后,那聲波便壓過一切,除雷聲外,天地再無其他。
大五行寂滅雷光,這個由李珣親自布置改進的霸道禁法,終究還是由他先來品嘗。
更要命的是,這已不僅僅是寂滅雷光,而是由明璣劍氣驅動,與天心靈犀之法相互催化產生的劍罡雷火。
寂滅雷光破壞五行生克,萬物觸之即毀;天心靈犀通透敏銳,擅長以點破面,抓住破綻弱點,二者相結合,生成的便是足以讓此界任何高手都要退避三舍的恐怖殺招。
劍氣雷光,頃刻即至。
在血霧之最深處,統馭全身元氣的血核也感受到了深重的危機,為之微微顫栗。此種情形下,李珣的心態反而越發冷靜。
他沒有躲避,由于天心靈犀的性質,這道劍氣根本就是無法也不能躲避的,反而立下決斷,血影妖身轉眼凝聚成實體,無論肌體、衣裳,均瞬間化形,而他的右手則從袖中穿出,窺準劍氣來向,重重合握上去。
一聲扭曲尖銳到極點的嘶嗚爆起,李珣手上的血色剎那間褪盡,大寂滅雷光在觸及實體的曖間,已經發動,輕松破開了燃血元息的護持,與血影妖身本體進行了沒有半點花巧的碰撞。
千百道電光在李珣胸前炸裂開來。剛剛塑形的右手轉眼被碾成了一片血霧,隨后又被電光催發干凈。
余力所及,李珣半條胳膊連同袍袖都給炸碎,灼熱的血滴四面飛濺,又本能地吸噬周邊濃郁的元氣,與電光余光彼此交纏,生生化去了最初,也是最強的雷爆之力。
“嘿呀!”殘肢的痛苦立刻點燃了李珣心底壓抑的毒火,他狂嘶一聲,身體頂著巨大的沖擊,不退反進,完好的左手一記穿刺重拳,幾乎凝聚這具軀體內所有的力量,正中身前雷火爆發的中心點。
這里是大五行寂滅雷光的最佳觸發點,自然也就是方圓數十里山川積蓄靈氣的聚合處。
李珣以混元杵的至大至剛之法,運使兇戾怨毒之氣,一拳擊出,實有千軍辟易之威。
兩股大力相交,整個坐忘峰似乎都搖晃了一下,數十里范圍內的山體剎那間不知崩開多少裂隙,呼嘯的颶風掃過,將夜空中稀薄的云層吹了個干干凈凈。然而,無所遮掩的月光也在劇烈的元氣波**中,扭曲變形。
只此一撞,周邊布置的禁法便毀了五六成。
這招還是在剃刀峰時,李珣從表鸞身上學到的,此刻學以致用,效果也還不錯。
拳勁所及,李珣更證實了心中的猜測。
不管是明璣劍氣催發還是元所聚合、禁法變化,那種三元歸一,發乎天然卻又妙至毫巔的手段,絕不是現階段的明璣能夠使出來的。
兩道巨力碰撞所生成的混亂局面下,三者水乳交融的狀態再不能持續,其后隱藏的東西也就顯露端倪。
狂暴的元氣亂流下,唯一沒有變動的,就是那從止觀峰上照下來的神劍靈光。
它依然鎖定在李珣身上,不管其身體怎樣虛實轉換,都沒有任何”脫鉤“的跡象。
隨著時間的流逝,李珣更是覺得,這靈光照射得久了,身上寒意逐步加重,便像是那把斬空神劍逐分逐毫地移來,意圖架到他的脖子上去。
斬空神劍、神劍靈光,這玩意兒真的是件死物嗎?
此刻,發出那驚天動地一劍的明璣,也頂不住噴發的洪流,身體飄飄****后移。面色雖是勉強維持平靜,可從她晨光星般閃爍的眼睛去看,她分明從這一擊中有所收獲。
不過,她很快就從修為突破的喜悅中回神,再盯上不遠處缺了一臂的血魔,只是那人的注意力卻沒有放在她身上。
明璣發現,那家伙并不在意肢體的錢缺,對自己也沒什么怨毒恨意,只是目光游移,先望著西南止觀峰方向,又沿著某條虛無的軌跡,將視線投向自己側面的某個地點。
明璣眸光一閃,已將那個方向的景物攝進眼中。入目的情形,讓她忽地一呆。
被元氣亂流扭曲的夜空里,一條青色人影就那么突兀地現身出來。在月光的照射之下,那修長的身形之外,似乎跳動著一層光芒,偏又如水氣般虛無。
如此扎眼的聲景,讓人感覺著,對方是早就潛藏在那里,只是被狂亂的元氣掃中,這才露了行藏。
這個念頭剛從腦中閃過,青色人影便從明璣視野中消去。
明璣心中一緊,忽然發覺,至始至終,她都沒有感覺到那人的氣息,敏銳的神劍靈光也沒有任何反應。
她心里警鐘鳴響,倉促間還想不出個所以然來,面對面的血魔卻突然有了動作。
第一步,明璣還能見到實體抹過的虛影,下一刻,血影妖身已經化為刺目的血光,以超出她反應的速度沖刺過來。
所幸明璣早已達到發在意先的層次,手中四尺長劍**開一陣清波,劍氣自發護體。而此時她才發現,血光并非直直沖來,而是與她錯開了一個小小的角度。
由于角度的存在,雙方根本就沒有任何接觸,若說有,也只是護體劍氣與對方飛遁時外溢余波的輕輕碰撞。明璣也就憑著這點震**捕捉到了血魔的飛行軌跡。
那是……明璣疑惑的時候,李珣心中卻極是清明。
迄今為止,事態的變化大多還在他的掌控之中。
他以”混元杵“硬撼劍罡雷火,除了要找出隱藏的影響因素外,最重要的,就是要憑借這爆發性的元氣動**,曖間破壞固有的元氣序列,使那個以某種方法在護山禁法中隱匿形跡的女人,露出馬腳。
不出所料,劇烈的震**使青吟形跡暴露,雖然她很快就適應了過來,但在短時間內,李珣仍能鎖定她的氣息。也在此時,李珣終于有些明白,青吟的目的地是哪里。
止觀峰!
那分明是止觀峰的方向,她去那兒做什么?自投羅網嗎?
轉念間,他已經和明璣交錯而過,此時他才想到,自己到底該如何擺脫明璣的追襲?
兩下的目標合在一起,正是又追又逃,荒謬極了。
青吟的氣息再度變淡,翻涌的元氣大潮反而給了她更好的掩護。
李珣一時間也顧不得后面,鎖住氣息殘余,心態越發地小心謹慎,防止青吟臨到頭來改換目標,反把他給繞進去。
血影妖身的速度何其之快,不過十余里的加速,還沒沖擊元氣混亂的區域,雙方的距離便再度拉近,近到李珣心中再度活泛,想著是不是要把青吟擊殺在坐忘峰下。
后方,明璣雖然亦是奮力追趕,一時半刻卻也沖不止上來。
“不如搏了這回……”李珣掐滅了最后一點猶疑,心中殺機再起。
青吟似乎也感覺到危險,氣息終于徹底消去。只可惜,她的身形卻沒施上隱藏身法,被李珣用眼神死死鎖住,他心中默算雙方距離變化,同時積蓄足以一擊致命的力量。
便在此刻,李珣耳中突然貫入一聲清越劍吟,伴之而起的,則是極熟悉的慢聲細語:“連霞山雖大,卻不喜惡客?!罢Z音方落,李珣眼前一點寒星從虛無中透出來,似是很早以前就等在那里,靜靜的全無聲息,事實上,星光閃爍的剎那,李珣耳畔便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。
元氣亂流的轟響、劃破長空的呼嘯,乃至于自身燃血元息的流動、血核的顫嗚。無論是宏大還是入微,一切的聲音都在瞬間掐斷。
而李珣的全副心神,都被粗暴地從他處移回來,再陷入到眼前明滅的星光里去,幾乎滅頂。
當然,也只是”幾乎“而已。
心神的動搖僅僅是眨眼間的事,當那一點寒星嵌入李珣顫頭之前,熾烈的毒火從血核最深處噴發出來,剎那間遍及全身每個角落,他微瞑的眼睛猛地睜開,血光暴射數尺,幾如實質。
對方劍氣加身,給予心神的重壓,在此刻轟然瓦解。與之同時,李珣也終于明白,為何內外聲息陡然斷絕。
來者一劍之下,竟能梳理十里山川氣脈,使其從狂亂復歸平和,余勢所及,甚至將他體內元氣也一并控制,這才造成如此不可思議的結果。
“藏星秘劍,是清溟到了!”隨著心中所思,他殘缺的右臂當空揮下,方至半途,其上血光濃稠,如湯如漿,一根潔白手指便從血光中探出來,當空虛點,血劫蝕元神光飛射而出,而手指之后,掌腕小臂等肢體俱都凝現成型,與前時無二。
陰影再卷,便連碎裂的袍袖都接了上去,當空舒展,將手臂遮住。
前方五里處,清溟持劍踏空,神色不動,唯有漆黑如墨的須發在微風中輕輕飄動。
他是得到明璣飛劍傳訊后,怕愛徒有失,立刻動身趕來的,時間倒也卡得剛剛好。
此時,他就站在李珣的必經之路上,使李珣不得不停下身形,直面這一宗之主。